2014/12/10

深夜寫作

有時候會意外地在深夜睡前點開相簿,或是讀起以前寫的文章。這樣的舉動,每一次,都毫不客氣的勾起回憶,厚厚一疊陳前往事,心處塵絮飛揚。
過往細節就如同退潮後浮現的,潮間地上的圓滑石子,有時俯身即拾,有時只要用手淺淺的挖開,就會露出身子。

這時後往往會讓人想要寫的更多。

雖然心還是亂的,仍存在著回憶惹起的惆悵,然而靈魂騷動,靈感剎現的時候像是一陣密集的煙花,每一次迸裂後都還在深靛空中留下幾秒殘光。彷彿只要任手往上空一撈,就會抓到一縷謬思,只要仔細剝開纏繞的莖網,拂去覆蓋的沙土,便會浮出一道脈絡,一條通渠,用來傳遞自己的心思,以精心潤飾過的文字,可以深自剖析,時而凌厲時而微婉。

直到欲罷不能處,輕輕闔上雙眼,總會覺得自己已經探的太深,越至深處彷彿越見靈魂的乾渴,縱然只是被輕灼的往事,此刻又被夜風燻的焦黑,吞幾口淚,卻難以滋潤。
但又彷彿有些值得,因為越至深處也越見靈韻。好似漆黑海底,四周若無一物,但著眼細處,就會看見由生物光點綴出細緻而驚人的美。

深夜寫作總有其莫可奈何,縱有千言萬語又擔心睡眠不足,即使勉強自己睡去,縈留心底的故事仍舊旋轉著,於是夢夢醒醒,無法安寢。
然而當你決定要捨棄睡眠投身其中時,又躊躇了,在往事翻騰襲捲而來之際止步,把哽在喉頭的話拋回心底,換一句長長的嘆息。總是在最後敗給自己,敗給面對自己時怯懦的心。

即便如此,深夜寫作仍令人著迷。

我總是十分珍惜這樣的時刻,放任靈魂在時空中探尋,試圖找一個相映的心,文字是旅程,句逗之間攘往熙來。有時擱置數日後再讀起,卻發現它像是不知何時到過的地方,有些熟識,又不若親身的經歷,那便是深夜寫作最迷幻的

味道。

2014/11/23

憶雨

星期天,下雨。

憂愁的預感延伸開來朝向未知的未來前進。心中若是有他人穿鑿過的孔洞則因為雨水而滿溢。流出來的水是混濁的呈色,約莫是沾染了心底的塵埃。總覺得這樣不上不下的心情也許剛剛好,畢竟心頭總是希望被填滿的。但胸口卻無論如何有種悶窒的凝結,也許與缺氧有關。

回憶裡再怎麼模糊都必定有一段是雨中的即景,在習慣了不息的雨聲之後一切反而變得如此安靜,日光不明,人們都躲在家裡。再怎麼嘈雜的聲音都影響不了此刻受了潮的心情。因為如此地混沌,本以為這一切便不善於記憶,但只要稍微回想起那樣的日子,許多往昔瑣事都這樣亂了時空地浮上心際。誰的房間,賞雨的騎樓窗前,走過的街,一起撐傘而被淋濕的左肩。心思此刻就像是被雨淋濕了的上衣和皮膚緊貼在一起那樣,絲毫沒有一點空隙。然而這些卻不令我心慌,反而如同既然被雨淋濕便乾脆玩起水來的那種即興,微冷興奮而容易入迷。

台北是個易雨的城市。就在某個晚上閒聊中曾提及,對於這個城市中有雨的各種片刻,皆令我著迷。即便當時是狼狽難堪的模樣,在善於編導添味的回憶後製之下,都變得似乎有其浪漫可尋。 走在不陌生卻無法十分肯定的巷道裡,難以辨識的氣味混雜處。也曾明顯感受過了心酸,特別是在夜裡,無人相伴的時候,難以抵擋地那異鄉過客的情節全湧上心際。反之,兩人同行,一場雨也許是一天最荒唐的結局,但只要話題還不中斷,那溫度那濕潤地氣息,就會讓回憶形同最容易沾粘的泥水一般,著附在我乾涸的心也將完全牢記。

然而無論落魄也好溫情也罷,只要是雨水,這惱人多感的天氣,我都深刻的感應。相聚是一種感動,孤獨也是一種灑脫。林林總總都成為我在這個城市活過,無可取代的證據。

那天在信義誠品日文館,室內空調開著無法確認雨走過這座城市之後淡柔親近又同時慌涼勁騷的那種複雜感受。望著窗外,冷風濕重夾帶的水氣全被擋在玻璃外頭。我們同時存在卻不共有的那個情境中,我已然忘卻當時正談論著什麼。但我仍記著,雖然是灰白地沒有一點層次,那天空的樣子,仍是我喜歡的天空。

在這易雨的城市,我們深刻地了解彼此,對於愛恨皆無過節,同時也善於懷念。那妳便知道我會說些什麼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時刻,與約定也毫無瓜葛,只是單純地,單純地那麼覺得。

只要是下起了雨的時候,我便能如此親易地

 想念起妳。


2010.04.19

2014/11/13

煙灰

我用餘光看見他吐盡一支菸的悲喜,嚼冰時不帶媚態不勾人的神情。一時之間覺得他們之間有幾分相似,但他又不吸菸,約莫也說不上來這樣的想法究竟有何根據。

「移情作用吧。」一旁友人用手指拉開罐裝啤酒,簇緊眉頭喝上一口。我回過頭不再關注那人的一舉一動,不讓自己陷入回憶中。

一直在他走了數年之後我才真正開始想他,才想起他其實是吸菸的,只是不在我的面前。然而曾在他的吻中嘗過的那菸焦味,卻令人十分迷戀。那時不願說,因為禁止他抽煙的也是我。

那幾日他來台中見我,整個午後我們繾綣相擁,聽他沒聽過的lily ChouChou,傍晚走過學校附近,不能牽手所以並肩偎著,巧遇班上的同學說我們樣子好神似,是兄弟吧。
不過是同樣單眼皮挺鼻骨,就被認作有著一樣的基因,日後我對這樣的誤解見怪不怪,那時卻只會用尷尬的笑容帶過。

他回台北後不久,我們就在電話裡分手了。

那些日子裡我不時會唱著楊乃文的不要告別,唱著我對明天的恐懼來自對今天的厭倦;我不時讀著他的網誌,讀著他不分行不斷句沒有用上一個標點的內容。細節無法被喚起,只記得那些字句如同他的行文一般揪結沈重。
他摹寫雷聲的時候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短暫地經過了我,世界一時通亮,但隨即轉入烏雲厲雨之中。

體會過哭到無力窩在床角的那種痛,才明白眼淚流乾之後原來是一陣空。混沌之際走到同一層樓的室友房間,告訴他我失戀了。
「不早告訴我。」他作勢從冰箱拿出啤酒,我才又不禁笑了出來。

後來我們都各自有了新的對象,口頭上約了說要見上一面的。直到那天早晨接到他離開的消息,終究我是沒有去看他最後一面,因為一旦見了,就無法維持他在我心中最初的樣子。
雖然近年來,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清楚的勾勒出他的模樣,但我仍記著,我們單憑嘻鬧時的一個吻愛上彼此,然後在隔日早晨的床榻上相視時流下淚來。

一時還誤解了這樣眼神的交會就叫命中註定。

近日我想到他,總是想著在他生命旅途的終程,就像一隻快抽完的菸,從燃儘到熄滅過程中無聲無息,火光消逝的瞬間,吐出一口煙,就斷了,當最後一絲煙絮也隱匿至風裡,你僅能依憑衣服上殘餘的味道去證明,卻也漸漸淡去。

僅留下不完整的回憶。

我們沒有照片,沒有任何物品可以做為記念,真要說的話也就唯一一張和朋友一起拍的大頭貼。當我來到他以往居住的地方生活,發覺這座城市說要變也就變了,不為任何人留下線索。但我仍確信即使我也不再憑弔了,那時的他也並非完全消失,

而是和每個逝去的人都一樣,

化作煙灰,塵歸大地。

2014/11/12

遠山

間雨又頃的午後

吞下一口

風迎來的酸苦

「看不見遠處的山了」

你橫著說

從你的側臉看不出

正悲或喜

我也不知我正悲

或喜

2014/10/20

就約在俞萱的裂縫


我那日去見了雨。

「就約在俞萱的裂縫。」 雨說。闊別一年,開始我還暗自盤算著會不會露出任何生疏的表情。想當然是多慮了,我開心的抱著她,然後談笑如往昔。她領我走過我不熟悉的街道,我天真的說著住在這附近應該不錯。

在咖啡店的地下室,俞萱的裂縫,我分辨出一道柔美的筆劃,

「那個字是我烙燒的。」 雨說: 「但那道線條太細了。」

是嗎?是吧,身處其中難免顯得失了力道。「但我很喜歡。」 我說,我雖然討厭自己的軟弱,然而卻還是不爭氣的會去欣賞和自己相映的,那一份柔弱。正如同我們都無法正視自己的黑暗,但對於那些隱隱吐露著悲傷以及荒涼的文字卻無法不感到讚歎。

好似我們在自己的裂縫中,自賞孤芳。

每一個人都該留一道屬於自己的裂縫,能掩身藏拙,能夠不斷填塞,可以容納污濁。當現實的眼光太過利烈,我們不會無處可躲。就像我們遁走於這間地下室,試著攤平夢想,然後重回地表,

吃世俗的餐,聊彼此生活。

我和雨隱匿在咖啡廳的角落,交代彼此的近況。幾次,我發覺自己已經無法那麼精準抓住她話語想要歸結的重點,但隨著對話的進行,就能夠慢慢彌補這段時間以來彼此錯身的差距。
這段不相重疊的日子裡,我偶爾會想起以往與她電話通訊,一聊往往就會用去三兩個小時。我們也時常好幾個月不特別去聯繫彼此,各在自的裂縫裡,低微的活著。但我仍堅信著,當我們再見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時刻。

就像一口磨了很久的墨,不是不下筆,而是還未到心境。

就如同一封寫了很久的信,不是寄不出,而是等在對的時刻,送交心底。






關於「裂縫」的展覽訊息:

蔓延:青年詩人的十年之旅


:



2014/10/07

冬日印象


近日天氣轉涼,早晨從隔著窗往外探,看似晴朗。出門時卻發覺天空隱約藏於陰霾之中,曖昧不明,似有幾分冬顏色。

冷天裡,過往的情懷特別鮮明,稍微停歇就會喚起太多屬於冬季的回憶。然而回憶之中,所有細節早已散逸,像是隨意翻開書後撇見的一個段落,字句中描繪出一時的氛圍,一種表情,一個難以忘懷的瞬間。但卻拼湊不出完整的故事,讀不出因果。諸如此類,許多散落的文字被讀作一段沒有題署的篇章,當中所有孤獨、快樂和悲傷都揉作一系,在現實與往昔間不停拉扯。如同夢醒時的惝惘,終日恍恍。

這種難以言狀的氛圍籠罩著我,似有若無,像茶被沖的很淡,如此淡,分不明那喉韻是當下的感受,或是舌間的殘留。綿曖的日光中,往往能看見獨身的自己,沒有表情,不顯情緒,

但是有寂寞。

寂寞,可以被輾得很遠很薄,鋪在過往的時光,串聯著自己各個時空裡的模樣。我只是恰好,總會在冷天裡,吐出一口在空氣中霧結的輕愁,上車,在自己的生命中緩緩遊走,只是感慨,並不證明自己的生世,只是緬懷。每一段回憶皆長眠,而非死去,有時在夢裡顯見,偶爾能夠細數,也是當下的語言。

這樣的情緒我總會稱他為冬日印象,就好比印象派畫家描繪出一道日光,但其實那日光是好幾個月的縮影,投射在一瞬間的情感之上。

冬日印象,就像是淺發的夢。當顫冷的空氣包圍著我,時時刻刻,都彷彿活在時間的河流中,流清且寧靜,讓人有種短暫的錯覺,類似於永恆。所以任何時刻都能夠逼迫自己振作,但唯有最冷的那些日子,我情願迷醉於其中,說什麼也不願意醒來。

會不會,直至人生被沖流到了年邁終時又逢冬季,而最後我還是誤解了,以為是自己的黃金歲月,以為自己,

還是善感年少。



2014.10.07


2014/09/25

Light House

為何總在紙醉金迷的那時,才會有一種特別想要去追尋的感覺,才會有一種徬徨;所謂的徬徨,或許都帶著想要證明自己並不平凡的心情,而追尋,是在心底描述出理想的自己。

酒精催化,浮光裡,輕柔且迷幻,身處於現實卻離夢更近。直致隔日從矇矓之中甦醒,尚能感受到昨夜裡帶來的光,那是於前夜裡藉由別人的靈魂中所感受到的,強大的指引,光中純白若無一物,是唯一的道路,渴望再進一步,再近,終將被這一片詳和所包圍。於是話語將作無言,神情也作無色,一切凡俗不再重要。

你曾有過

不顧一切想要去追尋心情嗎?

再次體會,發現自己很久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在那一個難得的夜晚,我得以扮演一個以往可能不是那麼熟悉的女孩,透過「家族排列」,我們的心靈能如此緊密的感應而且牽動著,我能感受到她所以無法言明的心焦,深藏心底不敢面對的難題,我們大哭一場,在那個當下我想也許再沒有人和我一樣如此渴望她能夠真正的幸福,因為那時的我也是她。

下戲之後氣氛變得更溫柔。夜漸深,但我心中方存在過的那一座Light House,光芒卻彷彿不曾間歇,彷彿只要深深喚起,就能夠再度照亮眼前的路。

 「我相信妳,」 我說。
 「所以妳也要相信愛情。」

 我們一起許下願望,從此不再迷惘。

2014/04/08

僅此三月

三月初,我搬離生活了兩年的居所,人生中數次遷徙,每回卻依然得花上數日餘月來調適,心情上的動盪總更甚於作息的變化。

新居的頂加套房不停的令我連結上在英國深居的模樣,季節乍暖還寒又逢雨,早晨獨自離開,總會聞到木製裝潢的味道,夜歸時雖早但彷彿早已萬籟俱寂。一個月以來,時光錯置的感受甚為強烈,好似只要推開房門,就會再度經歷那些我在異鄉時的情景,諸如那時我曾踏過的雪,踏過櫻桃花落盡結上了果,
踏過雨水,踏過繖形花序鋪成的春逢,
踏過金風,踏過變葉褪黃的楓,
踏過霧霾濃夜,踏過大葉桃花心木隨風旋舞的翅種......。

前往捷運的路上,數度想要招了巴士直奔車站,坐進霉塵味略重的車廂裡頭,一路直達倫敦,再嚐一口泰河的水,然後搖搖晃晃走到大笨鐘跟前,在暮色底下失了魂魄。
數度,我也想承認在這裡徹底失敗過,因為無法原諒自己,所以撕下一片靈魂放流於此。
我能回憶的僅有寂寞,寂寞卻也是最美的回憶。

三月底,楊詩詩偕美弟同往英國,看著她們的照片,我衷心期盼她們的旅程安順而美,富寓驚奇,也同時掛念兩人,旦願她們能遇見我曾看過的片段風景,純淨而馥郁,以旅人的眼睛。我就能夠再度說服自己,填滿過去的,並不僅僅是孤寂。




2014 04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