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25

美術教室

高中的生活有不少時間都在美術大樓度過,雖說是大樓但充其量也只有三層樓和幾間教室,近大門卻又是相對偏僻的一偶。

大樓附近圍繞著幾棵樟樹,即使在日頭最豔的夏日,教室裡仍顯得陰涼,是避暑的好地方。然而不論何時,那裡也充滿著悶陳的氣味,是水彩紙、畫板、炭粉、灰塵、顏料以及霉味的混合。當我們開始學習油畫的時候,濃烈的亞麻仁油與松節油的味道又如從上頭澆淋般堆砌上來,密固地像是再也不會消散。

雖說如此,我們仍然享受著在美術大樓的時光,特別是以各種名目告假晚自習來廝混。也偶爾為了比賽在裡面待得很晚,遠離了圖書室與教室,遠離了人群,除了美術教室裡瓦數似乎永遠不太足的日光燈管,就僅有稀落的路燈,從學校圍牆外分來微光。儘管熟門熟路的我們,不開燈也能進出自如,但學校欸,在漆黑的校園裡難道就不會想起學生們曾經繪聲繪影談論過的怪談?自然是有,而且我們都還一致認同這麼陰涼的美術教室,有些什麼應該也不足為奇。
然而有一件我不是當事人,但與我切身相關的事件,至今仍令我無法忘懷。

那是一段暑假的期初,美術老師趁週末不上輔導課時幫我們加強術科技巧。有一天我因事沒有前往,但沒幾天大家在討論時,都用著狐疑的眼光看著我,就因為他們都明確的記得那天我也有在現場,其中一位同學還信誓旦旦地表示曾和我交談。
當我再度說出那天我沒有到美術教室的原因的同時,大家也彷彿各自想像到什麼因由不約而同的倒抽口氣,並極有默契的不再談論此事,從此就當那是一場誤會。

後來我們也畢業了,每次經過母校的圍牆外,都會不禁想起美術大樓狹長的走廊,我們在洗手台上洗不掉手上的顏料、粉垢,陰鬱的教室內冰冷的石子地上架起一排一排的畫架,以及令人不甚愉快但又無比熟悉的那些味道。

而我,有時則會又想起那件至今未解的謎,若始終不是一場誤會,若同學們那日午後在美術教室裡見到的不是我,那披著我的外表和他們一起畫圖的,

又會是誰呢?

2015/07/17

不器用



停了

我打開窗聽見

鳥的叫聲還有

我播的音樂

無論何時看到你都如此的悲傷

我的心垂盪著

這樣的脆弱是我

再也無法安慰你了

2015/06/12

EASY與李佳穎


EASY的歌總令我想到李佳穎。

做為小說家的李佳穎,文字的內容貼近著生活,卻又有種疏離感,如同失去深愛的人,當一切都證明著他的離開是事實,但恍日醒來之際,你又真切的認為這所有都是一場夢。勉強振作起來之後再度投身到忙碌的現實當中,刻意忽視內心的某個部分已經像是蒸發了一樣,空白空蕩。日復一日,人們無需特別去證明自己活著,但心中的頹敗卻不可知。

做為歌手的EASY,歌詞的內容貼近著生活,卻同時有種奇幻的感受,他有描繪感情的時候也有控訴這個世界時候,一方面感嘆著世俗一方面貼著夢的邊緣行走,然後像一名新銳的插畫家一樣,把我們習以為常的部分拆解變形,將隱喻的部分過分放大。迫使你看清辨識那些如影隨行的寂寞,說過的謊話,都只是內心裡最真實的形狀。有時候苦澀的歌詞反而朗朗上口,像我們總是自我解嘲故作輕鬆但其實內心麻痛。

那些絃樂譜出的故事,和電子節奏帶來的科幻感,交錯之際,彷彿回憶和潛意識相互作用。就像你對於過去發生的事越想越奇怪,平凡之中似乎有些荒旦,細節裡頭有些散逸的內容。若想接連所有的情節,則會有種懸疑的感受。
EASY的聲音高尖處總像是無法哭泣的場合中刻意隱忍著眼淚,近於哽咽又斷面乾淨,就好像李佳潁的文字時常像是在崩潰的臨界點一般,彷彿一切即將瓦解,但又在最後一刻隱忍下來。

肉體和靈魂之間的橋樑,搖搖欲墜的時候,我們仍然必需走過的那就是生活。而看似平穩的日子裡,每一刻也都如同潛藏著失控的因子,一邊我們戰戰兢兢的過活,一邊還冷眼旁觀看自己能墮落到什麼時候。

歲月中來去,心境一時彷彿返老還童,其實也只是如同高潮過後般徒增哀愁。人們都說時間的裂縫就藏在你身處的空間當中,但再一次上班的時候塞在車陣當中,你看著鞋尖上的髒污無可避免,再怎麼說這都是一雙你最愛的鞋呢,從頭看著自己,約莫都承認了所謂穿越時空大概此生無望。
於是不管是哈夫以爾那些看久了才真正色情起來的陳舊情色錄影帶還是直覺中你的公路電影和情色照片,欲望的表層隨著年紀增長,青春期一陣尷尬之後,除了情慾依舊誠懇,翻來覆去的就只剩下最無奈的現實。我們只好,用文字和歌聲,在無人知曉的時刻,將生活的細節沿著肌理仔細切開,找個日子再重新品味一番。

再讀過一篇,再重撥一首,屏息著,像是在真實的謊言被戳破,破滅之中,心慌卻藏有一絲期待。人們其實渴望著解脫

我和你都一樣,
沒有人不一樣,
每個人都一樣。

2015/06/05

一生之中,一定要走一趟蘭嶼

「一生之中,一定要走一趟蘭嶼。」

真正去過蘭嶼我才慢慢明白為什麼高中時那個歷史實習老師,總時常談論到她在蘭嶼任教的生活,和對那裡的懷念及嚮往。「那裡的人還替我取了一個當地的名字,若翻成中文便是鶺鴒鳥。」當她說起那時的點點滴滴,目光總不經意流露出思愁。

那一次我們到蘭嶼的時候已接近中午,在民宿裡稍微避開了太陽最熾烈的那幾個鐘頭,接著騎車環島。當目光不再追逐著那些奇峻的礁岩、迭蕩的浪花,或是逍遙的羊群,回到了無涯的海面上後,漸次我們的談笑也都靜了下來。蘭嶼雖然和我的故鄉共有這一片海,但在此刻總覺得他在此時所展現出的面貌,是截然不同的。海面並不平靜,但卻深長的像是智者般不語。不說,但又似乎能夠回應你所投射的夢想。一動,一靜,一念之際,彷彿找到了難得的平衡。
到訪過那麼多海岸,其中也不乏其他島嶼,他們皆如此壯麗遼闊,卻也沒有一個地方像蘭嶼的天際,如此低近卻不壓迫,天空仿佛在接納著你。人們總會在自然中發現自己的渺小,但在這裡,心情卻稍微有些不同,你會覺得自己存在是重要的,彷彿找到了重要的支持。

當夜幕降臨,天色墨暗,海的未知比起白晝時更添了神祕感,不知聽誰說過海是有生命的此時也都相信了。月色下,此刻他的氣息格外平靜,不濁不喘,想與他對話,卻要我們先聽聽自己的內心,這樣才能領會他的言語。他還說了,他自很久以前就已認識我們,那時候的我們還不叫現在的名字,也還不裝在這身肉軀。
星斗綴滿了夜空,海風將缪思帶往蘭嶼的各個角落,也將時間吹散。我想起吉本芭娜娜的「月影 」,女主角皋月最後站在她試圖振作的這段時間慢跑時反覆穿越的橋上,轉瞬間身邊濃霧圍繞,她最終如願在遠方的另一個橋頭看見了,她來不及告別的那個人。在人生中,你總會遇到一些難以言喻的魔幻時刻,在那一瞬間,你才發覺當下你所面臨的困惑以及不安,都將能夠在你自己的心中找到答案。
雖然我也是在數年之後才回憶起,那時的夜蘭嶼的海,其實很多道理並不是他單方面的告訴我們,而是透過了共鳴。

入島隔日我們得到消息,說颱風正往這座島襲來。正午過後,風中就夾雜著不安定的氣息,有時一邊的天空晴明另一半邊卻積起烏雲。我們依舊騎著車在島上四處逛,幾次都被雲雨追趕著,不免溼透了衣褲,狼狽的遭難卻仍覺得這就是夏天應有的歡暢。島上的日子讓人像個孩子,因為很簡單的事情開懷,對大自然的感召也深信不移。以往身處在陌生的地方,我總會有種不安其所的感覺,人群令人緊張,太過於開闊的環境令人心慌。在這裡,雖然眼界所及都是全新的景色,但令人感到自在。
颱風還未真正肆虐這座島,反而在近黃昏的時刻將雲朵染得豔濃。台東人對這樣的景色其實並不陌生,但在島上看著這天氣變幻莫測則更為深刻。一邊欣賞這難得的美景,同時也思量著退場機制。最後還是臨時決定一早候補班機離開。

隨著機身攀升,島上的一切逐漸縮小,岸邊的浪花化作一條銀鍊,哪裡還見著什麼羊群。日光昏茫,我卻覺得有些目眩,想要閉上眼睛,卻無法不去看著那離遠的島嶼,最後,眼界所及,僅有海與天,之間,我們彷彿正褪去了一場夢的顏色,重回灰濁的俗世,但回憶仍舊閃耀著。

我暗自許下心願,有生之年,一定要再回到這裡。

2015/05/20

吳哥拾遺

初訪吳哥,雖時逢二月,但豔陽如同台灣的仲夏。強抑著悸動的心,走過紅壤地,來到隱身於樹林間的古寺遺跡,內蘊著歲月,安靜地沉睡於此。我以手輕撫過殘壁,每一道刻痕劃的如此之深,在時間的洪流中,穿鑿出的不單只是古王國的歷史。然而當時的我太過急著想到看懂這一切,太想要從這短短數日的旅程中將所見的一切轉化成感受,付予其價值,而不由得迷眛了起來。

忘了旅行所要教給你的事,其實都在意料之外,不要預設、期待,反而能體驗更多。

來往吳哥城的旅人雜沓,喧嚷之中,誰也無法靜靜感受這座古城除了眼界以外的美好,誰也無法思量。僅管親身此城中,我卻只能以想像來描繪出理想的遊覽方式,踩一雙離開後就可以扔棄的鞋,沒有特別的行程規劃,不趕時間慢慢的走,選一座古寺,繞行一周後坐在相對無人的一角,去仔細感受當下的時間,緩慢的流轉,而身處的這座古城,在光陰一點一滴侵蝕下,洗練出比文字描寫的更深,比圖像繪成的更濃,無法以口語傳說的獨有風貌。

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會忘卻,只有深刻的體會才留下。再多的相片若不佐以當下真切的情感,日子久了,只怕也不記得當時的笑容所謂何事。

天氣、風化,人為的破壞加速了古帝國的頹敗。聯合國積極的維護搶修著僅存的古蹟。看著後人推想著它以往的風貌,重新復原後新蹟,像是涉世未深的蒼白少年,在靜宜的午後說出一段,似有道理卻又白目的話,我無法評斷這樣的場景是否打壞了整間屋子的氣氛。所以說,我有的時候也不太確定,所謂的修復是不是真的必要。

許多居民也為此改變了原本生活的面貌,商品廉俗,明信片畫面的構成也很差。有些學美術的年輕人會在遺蹟中販售自己的水彩畫,但卻是看著照片摹繪的。爸挑過一張又一張,最後買了一幅未完成的畫,背景仍是大量的空白。有的時候人們反而害怕完整,若要比擬感情中看似和諧卻又不能明說的諸多曖昧,這樣的留白似乎最能表現。

在這待了幾天之後,我越發覺得,吳哥的微笑,笑的並不是那麼地由衷,他看過了人們的殘踏,歷史染紅。曾經的輝煌宛如神話,在專為關光客表演的舞台劇中,在旅人的口中。人們在拔河,不是乳海翻騰,而是現實與理想完全無法折衷。

多方文化的衝擊下,至少他們仍部分保留著信原本的信仰,古寺廟裡多恭奉著濕婆、大梵天,相較於我們常見的神祈感覺又更為遙遠,遙遠甚至又不足以訴說,而是數千萬劫。石刻的神像下頭,席地而坐的老婦,以鮮花和香支供佛。旅人隨意奉祀一點,老婦便在他們的手腕上繫上彩色的棉繩。我對這樣形式簡樸的信仰心生嚮往,心裡回憶起年幼時參觀泰國的佛寺,入口處總會有人賣著含苞未放的蓮花,人們禮佛時,點一盞油燈,以蓮花供佛。

我佇立在遠方,看著西方臉孔的旅人,雙手合十,沒有說出她們的心願,離開的時候,香煙也沒有沾染過她們的髮稍,並非無情,而是無意。
無意之中,她們成為我的風景,無意之中,浪漫才會流轉。

而我離去之時,老婦人依舊盤跪在地,至今回想起來,畫面依舊潔靜,因為從來人們會沾惹的都不是沙土,而是世俗中的塵囂。

離開吳哥,好一陣子無法寫下任何文字,任由自己在現實中,體會一種靈魂被剝離的感受,想像一部分的自己,仍隨著小吳哥城內的一池睡蓮,隨著日升日落開闔。

香不沾衣,塵不染席,

我今若在佛國,僅願你以一朵蓮花供我,

此生足矣。



2015/02/12

伊卡魯斯的童年

熬夜的隔日早晨,行走時,總會有一種即將墜落的感覺,讓我想起我們小的時候,都曾經飛行過,曾經在雲層之上看過如今無法直視的光茫。然而長者說過,雖然我們身上的蠟翼巧奪天工,但仍不敵高空中利烈而炙熱的陽光。
我們仍然上天去,但時時謹守限度,不急升也不俯衝,連翻轉都以最小的幅度。直到那一天,在攀升了數米後,重重的跌入海中,於是宣告了這副蠟翼再也承受不了我日漸茁壯的身軀。他們都明白,都說這是成長必經的路,他們也說,再過個幾年,你也就忘了曾經在空中翱翔的那種感受。

在那之後,每當身處於高處,迎著風的時刻,都會想要縱身一躍,展開架在臂膀上的翅膀,腳一蹬就能為雲霧所圍繞。我還記得非常清楚,要如何捲曲身子,就能毫不費力,輕巧地轉身。

然而,墜落場景遠比任何夢魘更深刻,驚嚇、無助、惶恐、哀傷,於是短短的幾秒鐘就把往日駕風騰霧的那份自信,那種喜悅全都給渡讓。於是,將飛行的想像全都埋葬。然後彼此相告,像是約定般,告訴對方,告訴自己那全是夢,哪有人可能在天際遨遊?

十幾個年頭,用腳走過來,鞋子一雙一雙換了,卻常覺得再怎麼舒適,身體的重量都尚嫌負擔。偶爾看著燭火,火光的周圍,淺濁的蠟液,看得入迷了,卻又不知為何有一種懊悔從心底蔓延開來,漆黑狹蔭之處,彷彿有句哀嘆,說著既然註定要墜落,一開始不如就探往更深的天際。

也許是為了喚醒那深藏心底的想望,有的人大半輩子都在空中追尋著。進了座艙,航向遠方,乘入火箭,突破高度的極限。但我們大部分,都只是望向藍天,把手晾在空中,感受風速,再激情點,攀往高處,或者僅以繩索繫住,縱身一躍,感受曾經迷戀的速度。
然而再怎麼接近自己的渴望,卻也喚不回已封印起來的記憶。

那天晚上,我在夢裡再次的跌落,無法面對如此失能的自己,我輕撫著折斷的蠟翼,炙熱的淚水,將它熔化,滲入土壤之中。

但那有多美好,所以我仍情願相信,我曾經有過,不去在乎往後在也無法親身去實現。

若你真要探尋我的信仰是否屬實,我只會告訴你它也許,是的,如你所說,那是夢。
但如親歷般的真實。

若你試著問起我的名字,我們曾經共有一個名字

叫作

伊卡魯斯。



2014/12/10

深夜寫作

有時候會意外地在深夜睡前點開相簿,或是讀起以前寫的文章。這樣的舉動,每一次,都毫不客氣的勾起回憶,厚厚一疊陳前往事,心處塵絮飛揚。
過往細節就如同退潮後浮現的,潮間地上的圓滑石子,有時俯身即拾,有時只要用手淺淺的挖開,就會露出身子。

這時後往往會讓人想要寫的更多。

雖然心還是亂的,仍存在著回憶惹起的惆悵,然而靈魂騷動,靈感剎現的時候像是一陣密集的煙花,每一次迸裂後都還在深靛空中留下幾秒殘光。彷彿只要任手往上空一撈,就會抓到一縷謬思,只要仔細剝開纏繞的莖網,拂去覆蓋的沙土,便會浮出一道脈絡,一條通渠,用來傳遞自己的心思,以精心潤飾過的文字,可以深自剖析,時而凌厲時而微婉。

直到欲罷不能處,輕輕闔上雙眼,總會覺得自己已經探的太深,越至深處彷彿越見靈魂的乾渴,縱然只是被輕灼的往事,此刻又被夜風燻的焦黑,吞幾口淚,卻難以滋潤。
但又彷彿有些值得,因為越至深處也越見靈韻。好似漆黑海底,四周若無一物,但著眼細處,就會看見由生物光點綴出細緻而驚人的美。

深夜寫作總有其莫可奈何,縱有千言萬語又擔心睡眠不足,即使勉強自己睡去,縈留心底的故事仍舊旋轉著,於是夢夢醒醒,無法安寢。
然而當你決定要捨棄睡眠投身其中時,又躊躇了,在往事翻騰襲捲而來之際止步,把哽在喉頭的話拋回心底,換一句長長的嘆息。總是在最後敗給自己,敗給面對自己時怯懦的心。

即便如此,深夜寫作仍令人著迷。

我總是十分珍惜這樣的時刻,放任靈魂在時空中探尋,試圖找一個相映的心,文字是旅程,句逗之間攘往熙來。有時擱置數日後再讀起,卻發現它像是不知何時到過的地方,有些熟識,又不若親身的經歷,那便是深夜寫作最迷幻的

味道。